我喜欢坐地铁。在错综复杂的隧道间穿梭，在永不见光亮的隧道间疾驰，在早早预定好的轨道上稳定前行。地铁不会晚点，不会犹豫，不会迟缓，永远按照早早预定好的程式进行。
但我不行
广播中传来列车即将进站的提示音，清晰明确又不失温雅的声音。已经放过千千万万遍，并且还要再放千千万万遍的声音，预先录好的声音。我本应明白的，我本应习以为常的。我看到分针和秒针转到他们应到的位置，一阵又一阵的光与影交错而过，越来越慢，直到我定格在一片车沿投下的影子中，列车进站了。车门好像开了又没开，人群好像移动了又没移动，我不知道，我迷乱了；我立在这阴影中，地铁走了，义无反顾地钻入那漆黑无际的洞中，没有丝毫迟疑。但我迟疑了。这已不是第一辆从我眼前白白驶过的地铁了——
“唉，你说，那么个好端端的小伙子怎么就死了？”
“是啊，是啊，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跳楼……”
“听说还是那栋高楼的经理呢！”
“你是没听到他妈刚刚过来哭得有多惨呢，说什么，她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儿子就这么没了；什么那可是她从小培养，请了一堆家教，压着复读了几年，好不容易考学成功的儿子啊；怎么才保送工作说没就没了啊……”
“唉，那个当妈的也不容易，为儿子忙前忙后，连日后结婚、买房、生子听说都规划好了呢！”
“是啊，就是现在孩子想太多了，好好按父母预定好的路走不行吗？放着大好前程不去，偏偏寻死啊！真是乱了心智……”
——但我没有乱了心智，没有
候车道的灯闪烁了，阴影开始在这本就是它的王国中生出威风，从那深邃的洞口蔓延出来，从那深暗无光的轨道处扩散开来。我在等一辆列车，一辆把我带向远方的列车；我知道列车将带我到向往的地方，但我不能确定……我既害怕又羡慕，列车能在这样的黑暗中奔驰，没有丝毫犹豫，明明各处隧道错综复杂，明明前方岔路繁多，但它却能一刻不停地向前疾驰，有条不紊地抵达。我迷茫了，我感觉置身于黑暗，四处都寻不着方向，我感觉那黑黑的隧道又扩大了，像个黑洞一般，深不见底。等待的列车究竟在何方。我看向那与列车形影相随的轨道，那无尽延伸的轨道，那才是我所“期望”的吗？沿着那条全部规划好的轨道真的能到达我要去的地方？我将身子探向轨道，我乞求那列等待着的列车，我期望这一切的一切不在犹豫，迷茫。这无非是一个早已程式化预定好的轨道，我无非是要按照规划如列车般抛弃所有穿梭于黑暗；一切早已注定，连那最后的最后也无法改变；既然反正都无法改变，那不如让那结局加速到来吧！
但……我不能…这样
我听到了莫名的轰隆夹杂着嘈杂的人声，我感到冰凉的铁轨在不住发颤，但我却连发颤与后悔的勇气都没有了。预定着，规划着，走吧；如那地铁一样。
我真的喜欢地铁？
我感觉眼前一片白茫茫，我发现自己在躺着看天，看那我曾攀不上的高楼，我跳了下来，我倒在血泊之中，一切都本应如计划一样，一切都本应按照程式进行，一切，除了此刻和此刻起未来的所有时候！我跳出了预定的规划，那终我一生都摆脱不了的预定轨道，但我跳了出来，虽然只有那么一刹那的自由，那唯有那刹那落下的我才是真正的我，我想我笑了，是解嘲还是嘲笑？任那愚昧的人们评头论足吧，任那自私的老母扼腕叹息吧！这是对我自己的解嘲，对世间的嘲笑！
………………
但我还是笑不出来
……
只要不一样就好了吧
——时针和分针走得太快。“各位乘客朋友们您好，欢迎搭乘鹤先市轨道交通；本站点的运营时间即将结束，下一班次为调度列车将不在本站停靠，请各位乘客们有序退出通道，欢迎您的下次乘坐！Hello passengers，our operating time is coming to an end……”
——不一样
一辆列车飞快驶过，影与光还来不及停留，就只剩下远去的尾灯在隧道中淡去……
——不一样
没有乘车，径直走出车站……
——不一样
外面是更大更广无边际的黑暗，但比起下面的黑暗又算得了什么？我讨厌地铁。